思索自己
而光,決定了影子
於是凝視著光
尋求自己
可光無處不在
自己卻困在這裡
不知春秋
一陣春風扶過
覺察自己變小了
終於明白——
影子逐漸逐漸
終於消失不見
而自己,在也不在
第一屆新北市文學獎新詩組第一名:詹佳鑫<無聲的催眠>
詹佳鑫得獎感言
感謝評審,感謝在寫作路上曾鼓勵過我的人。
某日與母親共進早餐,聊天時發現母親的煩惱。我靜靜地聽,那些煩惱竟成了句句叮嚀,像音樂盒裡溫暖的旋律。長大後,才發覺真正的時差,原來是母子間的內心距離。我不知道是母親催眠了我,還是我催眠了她,但冥冥之中,有一股巨大溫暖的能量,無需言語,包圍了我和母親、我的生命。
按:看完全詩,一開始我對解析裡「樸素雋永的親子之愛」感到困惑,因為從詩裡的意象看,我找不到與此詩意連結的線索。後來我找到詹佳鑫的得獎感言,末尾「但冥冥之中,有一股巨大溫暖的能量,無需言語,包圍了我和母親、我的生命」,又切合解析的說法。於是我找品如老師討論,討論的過程中,我才注意到「單向度的情感表達」這個切入角度,於是,我寫了這篇簡析。
<無聲的催眠>
母親的耳朵越來越小,漸漸聾了
早晨,她煮一鍋白白的粥
喃喃自語,找不到合適的調味料
掩蓋昨晚過鹹的惡夢
然後至信箱收取報紙,看著晨間新聞
告訴我今日頭條、天氣與商家優惠
儘管我沒有要出門
十一點,母親從市場買回一株仙人掌,她說
抗輻射。而我始終被多刺的生活所螫
母親不知,只問我有沒有吃好、睡好
母親早睡早醒,而我晏起晏眠
她提醒我做夢小心,有時糾正我的夢囈
直到我們掉入各自的時差
總是這樣,在我日常必要的發言裡
彷彿母親只聽見自己的回應,窸窸窣窣
像一台生塵的音樂盒,但我已不再調音
終究我還是走到能自己唱歌的年紀
早晨,依然明亮而安靜
母親坐在餐桌對面,聽我說話
像一場無聲的催眠
簡析:
〈庖丁解牛〉文章分析
第一段:「庖丁解牛」的藝術性描寫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音ㄧˇ,抵住),砉然嚮然(形容肉與骨相離,發出聲音。砉,音ㄏㄨㄛˋ。嚮,通「響」),奏刀騞然(持刀向前推進,發出割物的聲音。奏,進。騞然,形容割物的聲音。騞,音ㄏㄨㄛˋ),莫不中音(合乎音樂的節奏)。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節奏)。
按:解牛,如此血腥、甚至殘酷的工作,在莊子筆下卻呈現了藝術性的美感,而非血淋淋的殘忍畫面。其手法試說明如下:
1.動詞的善用:
曰「解牛」而非「屠牛」,讓「分解」的中性用字削減了「屠、殺、宰」等帶給人的負面感受(雖然換個說法,並未改變「牛隻被殺」的客觀事實)。其效果有如電影將殺伐的畫面消音,將訊息的焦點擺在影像之上。這樣做,有助於讀者從比較純粹的角度去看待「分解牛隻」這件事。
2.「視覺與聽覺」的書寫角度:
在視覺部分,莊子雖然只是簡略提到庖丁的身體部位(手、肩、足、膝)在解牛時必要的接觸動作(觸、倚、履、踦),但段末以「合於〈桑林〉之舞」比況之,讓解牛的動作上升為充滿美感的肢體藝術。
聽覺部分,莊子一連用了三個狀聲詞(砉然、嚮然、騞然)來表現解牛的動作(牛隻被動的「骨肉相離」、庖丁主動的「奏刀割物」),最後將聽覺描寫收攝於「中音」、「乃中〈經首〉之會」的節奏感裡,讓解牛一事,成了悅耳的聽覺享受。
透過這樣的描寫,莊子便讓解牛的活動成了一場藝術饗宴,讓下文文惠君的一嘆一問,有了堅實的基礎。
第二段:文惠君的讚嘆與好奇
文惠君曰:「譆,善哉!技蓋(通「盍」。音ㄏㄜˊ,為何)至此乎?」
按:這段內容是過渡段,作用是承上起下,一如「痀僂承蜩」裡仲尼「子巧乎!有道耶?」這句。而文惠君的著眼於「技」,也為下文庖丁的論「道」埋下伏筆。
第三段:庖丁陳述解牛之「道」
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
按:這段「道進乎技」的開場白,是全段論述的總綱,也是「技」與「道」重要的分判:「技」是可練的,可以熟能生巧,最後內化為身體的記憶;但「道」是不可練的,必須心領神會,才能運用自如。正因為「道」是如此唯心,所以可以跨界運用,庖丁的「解牛之道」卻讓文惠君領受了「養生之道」,關鍵在此。
接著,是全文最重要的內容:由「技」的層次進入「道」的層次的發展歷程,而兩個層次轉換的差異點,在「見」與「不見」(不以目視)。在時間順序上,庖丁經歷了「始解牛→三年之後→方今之時」三個階段,在層次展現上,則為「所見無非牛者→未嘗見全牛也→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三個階段。茲試論如下:
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
按:第一階段:所見無非牛者
這時候庖丁剛入行,對工作對象(牛)還沒有清楚的認識,實務經驗不足,故眼中所見都是整隻牛。這是初階的「練技」階段。
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
按:第二階段:未嘗見全牛也
三年的時間,讓庖丁累積了足夠的實務經驗,對牛隻的認識也越來越細緻、精確,故在他眼中所見,已經不是「待宰前」的完整牛隻,而是心中有了清楚的「分解部位」的視覺圖像,據此作為解牛的藍圖。這是高階的「熟技」階段。
方今之時,臣以神遇(用精神接觸)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
(按:「神欲行」三字,「欲」究竟是與神相連組成「神欲」成複合名詞,還是修飾「行」的副詞,目前沒空去參考相關的研究成果,暫不處理此一問題,於此,先簡單將之化約為「神」(精神)的概念來使用)
按:第三階段: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
從「三年之後」到「方今之時」中間經歷了多久,庖丁並沒有明說(雖然後文有提到「今臣之刀十九年矣」,然而考量到他從「始解牛」起算,理當經歷過「族庖、良庖」等階段,應該也是換過刀的,所以這把用了十九年刀,不宜據此認定庖丁的的解牛經驗值只有十九年,實際上應該更久才合理),但這倒提醒了我們一點:不管是技藝的精進,還是「由技入道」的境界提升,「時間」是必要的投資。世間的一切沒有一蹴可幾的,即便有所謂的「頓悟」,也是在累積了足夠的疑惑並付出參解的心力才能達至的成果。
這個階段的敘述開始變得抽象。「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兩句,莊子明顯地讓兩組詞相對起來:「官知(目)」VS「神(欲)」,然而這一對詞組,不宜視之為互斥的概念,以為「必須停止感官的活動、讓精神獨立運作」,而應理解成「不純然依恃感官能力,而是『以精神為主、感官為輔』的方式運作」,這一點可以從後文找到證明。後文提到庖丁「批大郤,導大窾」的解牛動作,就算他技藝高超到可以不用眼力,然而當他遇到「族」(筋骨盤結處)時,莊子明寫「視為止,行為遲」(目光因而專注,動作因而放慢),可見得「官知止而神欲行」將之理解為「感官知能停止運作而全靠精神活動」是有問題的。
依乎天理(自然的道理,此處指牛天生的肌絡、筋骨等結構),批大郤(切入空隙),導大窾(沿著空隙。窾,音ㄎㄨㄢˇ,骨節之間的空缺處),因其固然(牛體本來的結構)。
技經肯綮(經絡和筋骨相連的地方。技經,指經絡。技,應為「枝」。肯綮,筋骨相連的地方)之未嘗,而況大軱(大骨)乎!
按:從這裡開始,莊子以「依乎天理、因其固然」兩句話詮釋「官知止而神欲行」境界的方法學。「批大郤,導大窾」的解牛動作之所以能產生藝術的美感,而不會流於血腥與殘酷,關鍵就在於「依乎天理、因其固然」的原理操作。
受造之物,皆具有形上之道創生的內在理則,此理則在肉體的層次,就是肌絡、筋骨等結構(進一步擴充,中醫的經絡理論也算是),牛隻據此結構而架構其形,那麼庖丁也能順此結構而分解其形。於是解牛一事之於庖丁,便不是「滿足顧客需求」的屠宰行為,而是透過牛隻形體去「體認天理、掌握其道」的練習與實踐----「天理、固然」是體認之理,「依、因」是操作之道。依此原則解牛,在實務上就能展現「技經肯綮之未嘗」的美技了。而如此美技,在下文還有進一步的闡釋。
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技術普通的廚師。族,一般的)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
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寬大有餘貌)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
按:這裡莊子突然插進一段「廚師分級論」,其目的不在於抬升庖丁的等級,而是要藉由這樣的分級比較,讓我們更具體的瞭解庖丁的解牛之「道」的優越。
廚師技藝的高低,從工具的使用狀況便能看出來。族庖用刀以折(劈砍),故刀具受損最快;良庖用刀以割(切割),故刀具壽命較久;而庖丁在十九年間解數千牛的龐大工作量下,牛刀還可以「刀刃若新發於硎」,關鍵就在於他的用刀之法是「不折不割」。然而不折不割,該如何下刀解牛呢?
如果說「依乎天理、因其固然」是解牛的原理陳述,那麼「以無厚入有間」便是下刀的技巧說明了。誠然,「刀刃者無厚」是誇張化了的說法,但如此陳述,便能讓解牛之道藉由「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的陳述具體化、形像化,「依乎天理、因其固然」的抽象之理,就能得到清楚的理解。至於庖丁解牛的藝術化美感,也能在「游刃有餘」的描述中,得到充分的支持與領略。
雖然,每至於族(交錯聚結,此處指筋骨盤結處),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因警惕而小心謹慎。怵,音ㄔㄨˋ。為,音ㄨㄟˋ,因而),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微,謋然(骨肉相離的聲音。謋,音ㄏㄨㄛˋ)已解,如土委地。
按:在整個解牛之道的陳述中,這一段顯然是莊子刻意為之的部分。在「依乎天理、因其固然」的原理之下,前文營造了一種流動的、隨順的文字美感,而這裡因為聚焦在「族」(筋骨盤節處)的難題裡,這種流動的美感瞬間停止,文字進入一種謹慎、精細而緩慢地節奏中。
「族」是客觀存在的難題,縱使庖丁理解牛隻的「天理」與「固然」,也必須謹慎處理。「吾見其難為」是對難題的明確認知,由此引發處理難題應有的態度(怵然為戒)與動作(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微)。短短幾句,庖丁所展示的工作狀態,是所有藝術家專注於作品時都會出現的情境:絕對的專注,絕對的小心,才能避免任何誤失,最終完成一件完美的藝術品。而庖丁所完成的「藝術品」(解牛),莊子一貫地採用「聽覺」(謋然)的描寫,以巧妙的比喻(如土委地),讓肉塊堆積如積土於地般的自然。而從「動刀甚微」到「如土委地」,短短三句,那種那種寫意流動的感覺又再度出現了。
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從容自得而心滿意足),善(擦拭)刀而藏之。」
按:這裡寫得是工作完畢後的心裡狀態。「躊躇滿志」是心理描寫,「四顧」是該心理的外顯動作,這種得意之情,是每個藝術家看著自己完成的藝術品都會有的心情。
除此之外,庖丁「善刀而藏之」的舉動也值得我們注意,每一個優秀的工匠、藝術家,都會珍惜、甚至敬重自己的工具,不只是因為它是吃飯的傢伙,更重要的是,沒有工具的協助,藝術家是無法完成作品的。
第四段:結論(從解牛之道到養生之道)
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
按:以出處〈養生主〉的主題來看,文惠君之言恰是「文末點題」的寫作手法。能以解牛(殺生)之事悟養生之道,莊子的想像力令人折服。
那麼,莊子所謂的養生之道為何?從庖丁解牛的陳述來看,有幾個原則可以歸納出來:
1.
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
養生之道,在於利用感官但不徒恃感官,讓自己超越事物的表象,透過精神去接觸、去體認事物之理。對理則(道)的體認與掌握,是道家人生哲學的核心,因此「心智能力」要比「感官能力」更為重要。
2.
依乎天理,因其固然
既知有「天理、固然」之存在,那麼「依、因」其本然,毋寧是理所當然的實踐原則了。能「依、因」,就不會對抗,在這樣的原則下,人我、物我之間就不會是緊張而衝突的關係,而是自在、相容的對待關係。
3.
以無厚入有間
這一句可以視為「依、因」原則的補充說明。「隨順自然」必要的實踐條件,就是小看自己、高舉創生之「道」,確立「道—己」為「創造—被造」的關係。在這樣的明確認知下,人才有可能放下自己的個人意志,以「隨順自然」的態度去生活。所以這裡的「無厚」,可以理解為人消解過強的個人意志的「自我型態」,在這樣的自我型態下,面對自然理則時,就會有「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的自在安適之感了。
4.
每至於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
然而現實中,難免會出現「族」(客觀難題)的棘手狀況,一如江水奔流,也會遇到山石阻擋的情形。當遇到養生的難題時,我們必須專注謹慎以對,小心地處理難題,不能以「船到橋頭自然直」、無所作為的消極心態去面對。
<餐桌上>徐心月
鍋鏟相碰,菜香撲鼻。家裡的廚房總是生氣勃勃,柔軟而明亮。媽媽認為自己做飯才有品質保證,她就這樣為了我們的健康成長忙碌著。
按:菜香、媽媽,是切題的開場白。
自小「吃飯」是家裡日日進行的重要活動,吃飯不只是咀嚼、吞嚥,媽媽教我「好好吃飯」,慢慢的、仔細的享用食物。看它的光澤、顏色,看它的形狀、大小,感受它在舌尖的味道,感受它一路滑進胃裡為身體注入能量的涓涓細流。這麼說並不是指要坐得像個呆子,戰戰兢兢舉箸而食,其精要在於專注。心一靜,自然能集中精神專注在所做的事上,一心專注在某事,它的一切盡熟於胸。吃飯時要專注,如果連如此輕快、美好的事都無法一心一意,那還談什麼其他呢?
按:與一般同學「藉物懷人\藉物抒情」的思路不同,心月聚焦於「如何好好飲食」。文字雖不長,卻把吃飯這件事的描寫包含了「視覺、味覺、觸覺、心覺」四個感官層面,尤其「心覺(專注、靜)」這個向度,提升了飲食進入修養、美學的層次。雖然還有發揮的空間,不過以考場作文看,這樣已經很棒了!而「媽媽教我」四字,也與首段相呼應。
餐桌如同生活。餐桌有形形色色的菜,滋味百出,人們喜好各異;生活有數之不盡的人事物,千姿百態,人們歡悲各異。我在餐桌上看到了生活,在餐桌上能學習生活。從小我被教導吃飯時不可大聲咀嚼、不可饕餮、不可浪費。吃飯安安靜靜,在生活中就能顧及別人感受,過得寧靜從容。在餐桌上不貪,於生活中亦不貪,貪多百害而無一利。珍惜食物不浪費,在生活中也能珍惜身邊一切,活的滿足、過得快樂。
按:這一段由「飲食之道」提升至「人生之道」,「餐桌如同生活」一句,已為後文定了調:「不可大聲咀嚼」談顧及別人感受、「不可饕餮」談不貪、「不可浪費」談珍惜滿足與快樂,飲食與生活一一對應,有理有序,是很精彩的一段。而「被教導」三字,又暗中呼應了「媽媽」這一教導來源。
餐桌百態,生活百態。在餐桌上用心享受,在生活中體悟人生。餐桌像一面鏡,如實反應出人的狀態。好好吃飯不簡單,如火自一點星逐漸燃燒,光芒綿延,終至明亮萬物。我們要過好生活,先從餐桌上開始吧!
按:「在餐桌上用心享受,在生活中體悟人生」兩句,完美的收尾。
【師評】充滿感思(思>感)的佳作!
第二段寫飲食之道,第三段以飲食類比人生,貼切而順理,有說服的力量。這樣的結構,內容也有層次,文未閱畢就好感度甚高,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