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3日 星期二

「鼓盆而歌」文章分析

莊子妻死,惠子弔之,莊子則方箕踞兩腿舒展而坐,形如畚箕,是一種隨性不拘禮節的坐法鼓盆而歌。
按:故事的開端:一個面對死亡反常的行為

死亡是人生的大悲,傳統中國人最看重生死,喪葬禮俗之隆重,可以反應這種「慎終」的心態。而莊子面對妻死,不但不哀慼,反而「箕踞鼓盆而歌」,這反常的行為營造了懸念,開啟了下文的對話。



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
惠子的指責(以世俗標準)
惠子依據妻子在世的貢獻(長子老身),不管是從恩情、感情的角度,正常人都應該要心懷哀慼才對;若論及人之常情,「不哭」已經是行為上容忍範圍的極限了。結果莊子不但不哭,還鼓盆而歌,彷彿妻子的死亡是一種解脫。「不亦甚乎」云云,恐怕惠子不只是指責莊子無情,根本是罵他沒人性!



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概然哀傷貌


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即「恍惚」,隱約模糊,不可辨認。芴,音ㄏㄨ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



















人且偃然安處閒適貌寢於巨室大房子,此處指天地之間。一說為墳墓,而我噭噭然痛哭貌。噭,音ㄐㄧㄠˋ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莊子的反應與反省
這裡文分三層,清楚地展現了莊子思考的層次。

第一層:與常情同,心懷哀傷
時間點落在「始死」,表明莊子並非無情,面對妻子死亡之初,他也有感情的傷痛與失落。

第二層:思考生死的本質
這裡是最重要的思考與轉折,也是讓莊子由「概然」轉而為「鼓盆而歌」的關鍵。在這裡,莊子並非如常人般以「生」的存在現狀為思考的立足點(若以生為正常合理,則死便是非常與難解,於是對死便有諸多負面情緒感受產生。例如:恐懼、難捨、哀傷……),而是思考生從何來、死往何去。也就是說,莊子是將生死勾連在一起做整體的思考,並不切割生死為兩途。這樣的理解角度與儒家「未知生,焉知死」的現實精神,內涵意趣大不相同。
就生的起源論之,莊子這段論述有著道家形上學的色彩,也就是老子「有生於無」的觀點。莊子從「生(命)、形(體)、氣(息)」三個方向檢視,發現一開始生命並不存在,而生命之所依的形體也不存在,生存之確據的氣息也不存在,也就是說,生命的起源其實是從「無」開始的「芒芴」(恍惚)一詞是連結老子形上學的關鍵詞,《老子‧21章》云:「道之為物,唯恍唯惚。忽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忽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在「恍惚、窈冥」這樣看似不可捉摸的表象下,裡面有「真、精、信」的「道的本體」(無)----世間萬有的創生總原理。然而這樣的道如何創生萬物?這個問題無法被經驗實證,只能以理智推測,故莊子以「(混)雜」來描述創生之道與受造之物於初創時期的狀態,並以「變(化)」來說明創造出「氣、形、生」的過程。創生,是宇宙的奧秘。
就死的歸往而言,莊子於此並未深入探究,而是把死緊接於生之後,共同構築了生命的完整歷程,並將此一完整歷程類比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的存在經驗。透過這個類比,生與死便成為一個循環的生命歷程,在這樣的觀點下,死亡的必然不再是無知且令人恐懼的事(因為超出人的存在經驗),而是可以平常心視之的自然之事。

第三層:透徹生死的本質後,對死應有的面對態度
有了第二層的死考理解後,再度回到死的情狀,面對的心態便大不相同。戀生怕死之徒,對死亡只看到「無生」的恐懼(這種恐懼其實是人的本性,我有過這種經驗),但莊子卻看到「偃然寢於巨室」,一種解除世間勞苦的安適之感,在這樣的體認下,「噭噭然隨而哭之」的表現便會是一種可笑的荒謬:我居然為了別人解除了痛苦、得到安適而痛哭!莊子所謂的「不通乎命」,便是建立在這種認知基礎的自我論斷。
莊子用理智思考生與死的本質,在哲理的層次中,透視了其中的自然之理,因而超脫了生死的感情羈絆。莊子雖然貌似「無情」,其實展現的是「放下」的智慧,讓他面對生死大事,依然有舉重若輕的自在與灑脫。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