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2日 星期一

「曳尾泥塗」文章分析


莊子釣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傳達旨意焉,曰:「願以竟內境內累矣!」
角色出場,並交代對話的背景
莊子「釣於濮水」,是標準的隱者(智者)形象;楚大夫「願以竟內累矣」之語,則呈現了「語善修飾」的貴族教養與習性。

莊子持竿不顧,






曰:「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歲矣,王巾笥用錦緞、竹匣包裹收藏而藏之廟堂之上。


















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曳尾於塗中乎?」
二大夫曰:「寧生而曳尾塗中。
莊子以譬喻反問
莊子的「持竿不顧」,不是孟子式的「說大人則藐之」的氣概,而是「彼此不同道」的行為表態,並帶出下文迂迴卻堅定的一段立場陳詞----以譬喻了拒絕楚王的徵辟。

「神龜」代表著極特殊而珍貴的生命,因為特殊而珍貴,所以值得「特殊的榮寵與禮遇」。莊子這樣的譬喻設定是有原因的:如果連這麼特殊的生命碰上了政治的禮遇,付出的代價也是一死,那麼生命平凡如我,又怎麼「承受得起」朝廷的禮遇呢?(莊子這樣的寫作手法頗為慣用,最典型的例子,莫過於《莊子》書中常常讓孔子吃癟,因為孔子博學又名滿天下,貶抑了孔子,就可達到抬升自己思想價值的作用。)
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是下文提出「雙問選擇」的依據:「巾笥」代表為官可獲得的外顯榮耀(衣著比平民華貴),「廟堂」則是地位上的優勢。這兩者是常人求官的內在動機,莊子如此比喻,恰到好處。

這個雙問選擇題,莊子在「為留骨而貴」與「曳尾於塗中」的貴賤對比中,賦予了「死」與「生」的本質;當透晰了本質,表象的貴賤就不會是常人做選擇的參考依據:世間一切的追求享受,若沒有「生」為前提,還有什麼意義?所以二大夫很輕易地就做了選擇:「寧生而曳尾塗中。」----這就是莊子早就預設好要的答案。

莊子曰:「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
莊子表態,婉拒了楚王的徵辟
莊子透過神龜的比喻,清楚的讓二大夫知道他「寧在野而不在朝」的最終選擇。

莊子這個比喻,最能看出道家思想洞見的,是「死\生」的本質設定。道家是自然哲學的信從者,他們高揭「生命本質」的無上價值,活得像自己、活得自在是人生美好的追求,任何追求只要違反生命本質,都會予以揚棄。在朝為官,表面上風光亮麗,但權力是一把兩面刃,它既是個人意志伸張之所依,也是自我生命瀕危之所因。常人面對權力,往往只看到前者,看不到後者;就算看得到後者,也往往心存僥倖,以為只要掌握更大的權力便可免除危險,殊不知這樣的想法是道道地地的自欺。黃宗羲〈原君〉說:「攝緘縢,固局鐍,一人之智力不能勝天下欲得之者之眾」,權力頂峰者都如此不安於其位了,遑論其他?所以莊子以「死」來設定「貴」,應該是透徹了權力的本質所提出的洞見,這裡不宜以「又不是每個掌權者都會死」的表象理由來否定之。
再者,我們也可以從「吾將曳尾於塗中」的表態看出,道家對「生」的肯定,並非僅僅為了貪圖生活享受而肯定「生」那麼簡單,事實上,道家是反對縱欲的。「生」不是「活著」,而是瞭解生的本質後確認其價值,一切作為都為了護持此最高價值而存在。如果所欲會傷害生的本質,那麼所欲必須揚棄之。莊子選擇「曳尾於塗中」,陶淵明賦寫〈歸去來兮〉,二者都是相同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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