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
「Dashing through the snow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爸爸!我要上台了!
我要努力表演給你看!爸爸!
【爸爸】
「O'er the fields we go
Laughing all the way……」
女兒上台了!趕快開機
要留下女兒
最可愛的身影!
【女兒】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Hey!」
爸爸!爸爸!你在哪裡?
台上好亮!
我看不到你!
【爸爸】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女兒你在……哈!找到了!
沒在舞台的正中央也沒關係
在我的DV視窗裡
你是唯一的主角!
【女兒】
「A day or two ago
I thought I'd take a ride
And soon Miss Fannie Bright
Was seated by my side.」
爸爸!爸爸!
你不是說要來看我表演?
我已經跳了好久
為什麼還是看不到你的臉?
你在後面暗暗的那一大塊裡面 還是
前面亮亮的這一小塊擁擠的
某一個小小機器的後面?
【爸爸】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 Hey!」
女兒啊!你是不是累了?
你的手抬得沒有先前高
你的腳步沒有踩得剛才準
你為什麼不笑了?
為了什麼 落寞
在視窗裡?
【女兒】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爸爸!我要表演完了
我想你應該有來吧!
我很努力喔!
我答應你的
要努力表演給你看……
【爸爸】
女兒啊!
爸爸剛剛幫妳完成了妳自己專屬的舞蹈專輯喔!
回去之後
我們一起接上電視 一起欣賞
妳的表演!
【啪啪啪……
親愛的家長,接下來上台為各位表演的是XX班的小朋友所帶來的……】
「爸爸!爸爸!
我剛剛有很努力的表演對不對?
你有沒有看到?有沒有
看到?」
「有啊!有啊!
爸爸剛剛有把妳跳舞的樣子通通用DV拍起來了
回家我們一起用電視來看吧!」
* * *
後記
寫下此作(似乎淺白到難以名之為詩),是昨天在家裡陪女兒玩「布偶戲」時當下的有感而發。昨天才剛把從IKEA買回的紙板小舞台組裝完成,女兒馬上興奮地到房間拿了幾個玩具娃娃充當演員,和我隔著客廳的茶几,就這樣一個演戲、一個當觀眾玩了起來。我是很享受孩子的歡樂的人(前提是我不能太疲倦),看著女兒煞有介事地分配角色、構思故事,那認真、那自在,都叫我深深著迷。著迷之際,不禁動念想為女兒留下生活記錄,於是起身離座拿來相機,幫女兒拍下幾張遊戲的照片──想當然爾,女兒是唯一的主角。但女兒只在閃光燈第一次閃動時瞥了我一下,然後就繼續玩她的遊戲,再也不看我一眼,彷彿有沒有我這個「觀眾」存在都無所謂。我迷惑了。我拍照是為了女兒,為什麼她對這些付出表現的如此漠然?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嗎?我不禁回想更早之前女兒面對鏡頭的反應。有一段時間,女兒非常排斥拍照,只要有人拿著相機對著她,她都會迅速地撇開頭不肯配合,就算是我掌鏡也一樣;更難以理解的是,全家出遊時拍照留念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但好幾次她不只不願拍照,還會伸出手把我的相機關機,惹得我一肚子不高興。再來就是兩三次的幼稚園表演活動,她在舞台上的表現給我的感覺,總是稍遜於私下表演給我們看。我把這些回憶一再反芻,才驚覺自己「自以為是」的付出,其實是多麼的不值一哂吶!
當影音媒體已經普及到幾乎是「人手一機」的今天,縱使沒有DV,數位相機也會附有動態攝影的功能,「儲存影像」已經是一種全民運動。但這些便利的科技工具,雖然改善了我們的生活,卻也制約了我們的心靈。當我們操弄DV時,我們的眼睛早就離開了事件的現場,而被侷限在幾吋的小框框裡面。我們自以為捕捉到「真實」,其實只是被我們主觀意志剪裁過的「複製品」,而該發生在事件現場屬於精神向度的內容,早就輕易地逸脫於鏡頭之外。所以我的女兒不願意在出遊時讓我拍照,因為當我操作機器的同時,我已經剝奪了和她共處的時光;當她逗弄著小羊樂在其中時,我的一句「小B(我女兒的小名)!看這裡!」就已經打斷了她遊玩的興致與樂趣。拍照是這麼的掃興,女兒強制我關機,誰曰不宜?當我們透過幾吋的鏡頭去建立生活紀錄時,我們早就把自己阻絕在現實的場域之外了!──不去痛快地Enjoy「當下」,反而汲汲於編織屬於未來的「回憶」,這不是很荒謬嗎?!
何況,「回憶」應該要內含「時間」的醞釀才有滋味,而不應該被科技粗暴地擷取與還原。回憶如同美酒,絕不是把原料存放於酒桶內後就時空停格,讓原料始終是「現狀」的存在,而是要在時間的發酵下有些東西消失了、有些東西深化了、有些東西被創造了,這才是美酒,才是回憶──「回憶」不是「證據」,不需要客觀完整的保存!所以當我們遺憾很多往事已不復記憶,其實又有何憾呢?忘記的都是該忘的(想忘的),會記起的,在該記起的時候你自然會想起。換個角度想,回憶有的美好,有的苦痛,若事事項項都要羅縷記存,久了、多了,不也是人生的負擔嗎?當年華老去,美好的回憶縈心,痛苦的回憶淡忘,這樣的生活不是比較美好嗎?這樣的內心不是比較有智慧嗎?
所以,我寫下了〈愛,失去交集〉。提醒自己在拿起相機的同時,不要忘了眼前我該關注的人,該品嚐的滋味,該投入的生活。是為記。2008年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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